佛教初传与释地藏卓锡九华山
今位于安徽省池州市境内的九华山,旧称九子山,自古以高峰峻岭、风景奇秀而为世人咏叹。在有关九华山佛教初传的文献资料中,时间最早也最具权威性的乃是唐代文士费冠卿所写的《九华山化城寺记》:
……开元末,有僧檀号,张姓,自郡馆至,为乡老胡彦请住,广度男女;触时豪所嫉,长吏不明,荧其居而废之。
在唐人费冠卿笔下,九华山最初的佛法弘传活动始于唐开元末,一位法号檀号的僧人来到九华山,“为乡老胡彦请住”,用佛法广度男女。然而僧檀号对于九华山佛教发展所作出的贡献却十分有限,因为他的弘法很快被当地的豪强所嫉妒,所居的寺宇也被放火焚毁,于一片废墟之中,九华山的佛教活动废止了。
开元七年(719),来自朝鲜半岛新罗国王室的僧人释地藏,出于“六籍寰中,三清术内,唯第一义,与方寸合”的认知,落发出家,并渡海入唐。在此后二十余年中,他遍访江南诸山,学法度众,于开元末年(741)登上九华山,卓锡于化城谷地。
僧人释地藏入山后,于绝人迹处修禅定,行头陀之苦行,他的精进修持获得了时人的极大钦敬,广大信众开始自愿跟随他并护持他的弘法活动:释地藏“素愿写四部经”,便有俞荡等人抄经献上;诸葛节等当地富绅看到其在一石室中闭目打坐,而身旁支着的鼎中只有白土加少米的饭食时,便自请为释地藏集资建寺;信众与僧徒共建起的寺宇成为弘法的道场,远近贫富老幼皆前往此处朝拜、供养。新罗僧人释地藏因其修证与德行,在九华山形成了极大的宗教影响力,他的名声甚至跨海而传,许多新罗民众渡海来皈依他。
中岁领一从者,居于南台,自缉麻衣,其重兼钧,堂中榻上,唯此而已。池边建台,厝四部经,终日焚香,独味深旨。
时年九十九,贞元十年夏,忽召徒告别,罔知攸适。惟闻山鸣石陨,感动无情;将示灭,有尼侍者来,未及语,寺中扣钟, 无声坠地;尼来入室,堂椽三坏,吾师其神欤?!趺坐函中,经三周星,开将入塔,颜亦如活时;舁动骨节,若撼金锁。
经云:菩萨钩锁,百骸鸣矣 ! 基塔之地,发光如火,其圆光欤?
年至九十的释地藏依旧坚守苦行,惜福节俭,每日以焚香攻读“四部大经”为修行功课,勤谨恭敬。唐贞元十年(794),世寿九十九岁的释地藏圆寂于九华山的南台上。对于释地藏示寂的全过程,《九华山化城寺记》做了很详细的描述:唐贞元十年(794)的夏末,释地藏感知到自己即将往生,也就是佛教所说的“预知时至”,他便趺坐召集徒众作告别之言。在寂灭之时,有三种神妙圣迹相继出现,“山鸣石陨,感动无情”“寺中扣钟,无声坠地”而后寺院内“堂椽三坏”。
释地藏留下的趺坐肉身,弟子将其安置于一石函中,计划之后将其转入石塔中。三年过后,即唐贞元十三年(797),僧徒于释地藏示寂的九华山南台处建起一座三层的石质塔,待开缸时,却惊奇发现他 “颜亦如活时;舁动骨节,若撼金锁”,不坏肉身入塔之后,九华山南台的“基塔之地,发光如火,其圆光欤”。
预知时至、山鸣石陨、扣钟坠地、堂椽三坏、肉身不坏、骨节钩锁、塔生圆光便是释地藏示寂前后出现的七种非凡圣迹。
释地藏生前的修证与这七种圣迹相结合,加之佛经中“菩萨钩锁,百骸鸣矣”的说法,释地藏在广大徒众心中便不仅仅是一代高僧了,他的示寂表明他是菩萨化现再来,而他生前的修行方式与教言,也成为了教徒心中的典范。从此,被尊为菩萨化现的释地藏所卓锡过的九华山,开始了其作为佛教名山的历史。
除《九华山化城寺记》外,后世宋代《宋高僧传》、明代《神僧传》以及各版本的《九华山志》中对释地藏亦都有记载,史料繁多,但彼此对照后自然会发现,它们都是依据《九华山化城寺记》所衍生的,略有增减而已。但因为这些文献彼此的出入,也造成了一些争议,如九华山佛教初传的时间、释地藏的生卒年、释地藏的祖籍与身世、释地藏的名号等。
而笔者在本文中都将沿用费冠卿的说法,原因有三:其一,费冠卿的《九华山化城寺记》是记“九华山佛教历史”的开山之作,时间最早;其二,据《全唐文》记载,费冠卿祖籍青阳,自小生、长于九华山,曾于元和年间中进士,后因母丧而复隐九华山,也因此,费冠卿对九华山的历史状况应当较之旁人更为了解;其三,费冠卿与释地藏是同时代人,《九华山化城寺记》就写于释地藏示寂后的第十五年,文章中对于事件、年份(甚至季节)、人名、地点也都有详细的记载。
值得关注的是,文中费冠卿以“吾师”称呼释地藏,这其中或许有费冠卿曾跟随释地藏学习佛法的可能性,也或许只是尊敬的笼统称呼,不论怎样,文末“幼所闻见,谨而录之。孟秋十五日记”,都表明,对于释地藏及九华山的佛教信仰,费冠卿是亲见亲临后以笔记之的,而这是其他资料所不具备的。
幸而有了费冠卿权威性极高的《九华山化城寺记》,不仅以千余字关照了九华山佛教的初传与高僧释地藏的一生,更以文字见证了释地藏塔的建立,使本文对“金地藏月身塔”的研究有史料可依。